諾瑪並不知曉半人馬和有翼族人的打算。她也絲毫不關心， 此刻她正帶著卡洛琳滑翔。

是的，滑翔。

在風之主君交付了一定的權柄到諾瑪手中後，風元素變得溫和可親又萬分順從起來。此前的諾瑪使用元素是非常順手的， 這是來源於她血脈的另一半，來自於上位者對於下位者的恐嚇和壓迫。就算是施展術法，元素們也一邊討好一邊厭惡。

而現在， 這種隔離完全消失了， 風元素就好像是諾瑪的手臂， 諾瑪意志的衍生。只需要一個心意， 風元素們就會歡呼著帶著諾瑪四處游玩，將它們喜歡的，開心的東西都討好一般的帶給諾瑪看。

當然了， 還是不能太過分。諾瑪看了眼身邊好奇的卡洛琳， 默默的想， 不能太過分。否則高亢的風元素會給身邊的這個血肉之軀帶來傷害。

諾瑪不希望卡洛琳受到傷害。

因為元素主君的這個想法，風元素們在對待卡洛琳時，也帶上了小心翼翼和討好來。卡洛琳甚至有種春風拂面的感覺。明明風元素們要托起兩個人類需要花費極大的力量，而現在， 她們浮在空中卻如同站在了雲端。

這跟使用了法術的還有些不同，更類似童年時期的一種幻想。

“哈。”卡洛琳笑了一聲。

諾瑪看了她一眼。

笑聲是經過了壓抑的，但那閃閃發亮的眸子，那帶著喜歡的唇角弧度卻沒有。短暫的沈默過後， 風元素們開始激動起來，帶著兩人轉了好幾個圈。

她們從極高的懸崖落下，從不安的駝鈴頭頂滑過，從那些懵懂的元素生物間穿行。大地在眼底鋪展延綿，地平線在視野的盡頭形成巨大的弧度。

卡洛琳感到久違的興奮， 就像是第一次學會法術，第一次浮空那樣。

最後兩人停在了一處光禿禿的懸崖頂上，這種懸崖在西大陸的荒原上十分常見，一時之間卡洛琳也無法辨認出自己的位置。諾瑪迎著風，扭頭看向卡洛琳：“你為什麽不離開？”

“我為什麽要離開？”卡洛琳把話拋給了諾瑪。

諾瑪沈默了一會兒，她上前一步，盯著卡洛琳：“你總是想來就來，想走就走。”

諾瑪在說一段事實，可是卡洛琳卻似乎能從中聽出那麽一點的難過和委屈。卡洛琳的心腸都跟著柔軟起來，她柔和了面容和聲音：“不是的，只是為了更好的未來。”

“那是誰的未來呢？”諾瑪問，她垂下眼，手指輕輕的勾著卡洛琳的袖子，“你也跟我的母親一樣，認為某一樣東西是對我好的，所以不顧我的意願，也要硬塞給我嗎？”

卡洛琳張了張嘴，她想要說，您值得最好的，但很明顯，她的導師現在並不想聽這種話。她固執的問她，就仿佛是讓卡洛琳在她和貝拉之間做一個抉擇。卡洛琳有些無奈的笑了笑，她一把抱住了諾瑪，聲音柔和：“我說過了，我永遠都是站在您這邊的。”

她吞下了自己的野心，欲望，以及紛雜的想法。她總是這樣的卑劣，說著諾瑪最喜歡的話。這一點從很久以前，到現在，都從來沒有改變過。

“……你是一個小騙子。”諾瑪垂眼，她人類的身體不如卡洛琳那麽高大，整個人被卡洛琳抱在懷裏，鼻尖滿滿的都是熟悉的味道。

“我就是呀。”卡洛琳笑嘻嘻的拉開了點距離，她註視著諾瑪，“您在冬青公國待的那幾年裏，我買通了您身邊所有的助理和仆從，天天琢磨著怎麽說話討你喜歡。”

“您不喜歡說話。可是對於會討你喜歡的人，您又總是很縱容。”

“比起努力踏實，您更喜歡有天賦和悟性的孩子。我猜想您本身就是一個有天賦和悟性的人。”

諾瑪看了卡洛琳一眼。

卡洛琳笑起來：“是不是想說，會說我就多說點。”

諾瑪原本抿著的唇線忍不住向上微微的勾了勾：“你確實很會說話。”

“這並非天賦。是我日覆一日的看著您，揣摩您啊。我的導師。”卡洛琳一邊說著，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諾瑪。而諾瑪的眼中並沒有厭棄和不喜歡。這讓卡洛琳感到高興起來，自己的討好是諾瑪所喜歡的那樣，自己的小心思也同樣，她抱住了諾瑪的手臂，輕微的搖晃著撒嬌：“您不讓我跟著納爾森大人，那我就不跟著了，您去哪裏，我就去哪裏。”

“因為你的事情都辦完了？”諾瑪問。

卡洛琳吐了吐舌頭，笑道：“您得到了神性，得到了元素君主的承認和牽引。元素管道的事情就已經完成了大部分。不是嗎？”

這個意思就是卡洛琳承認她發揮的作用已經完成了。

諾瑪吐出了一口長氣：“那麽，你要告訴我，你們是怎麽召喚出元素君主的。”

如果當初芙蕾雅沒有出現，那麽諾瑪也不可能成功的借住芙蕾雅召出夏爾。而風之君主……它不待在元素的深淵中，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無盡天柱。哪怕無盡天柱的有翼族是元素君主所寵愛的眷族，它也不會放任自己待在那裏，這並不是讓元素主君感到舒適的環境。

更不用說諾瑪本身是感覺到卡洛琳與她的鏈接有問題，這才急忙趕過來的。

這一環扣一環，如此的嚴絲合縫。如果說這不是刻意的，不是人為引發的，那簡直是在侮辱諾瑪的智商了。

卡洛琳眼珠剛一轉，諾瑪就舉手阻止了卡洛琳，她召喚出芙蕾雅，低聲詢問了幾句。空氣中的元素就開始震動起來，很快一幅幅的畫面出現在了卡洛琳的面前。卡洛琳只好遺憾的閉上嘴巴，看著諾瑪操縱元素回溯之前的景色。

無盡天柱是之前的模樣，但比起諾瑪到時看到的殘垣斷壁，建築完整幹凈，寬大又宏亮。看得出有翼族人精心的對待著這座神廟。因為刻意的設計，風聲在這裏被刻意加大了，風元素在這裏歡快的跳動著，暢通無阻。

而後，空曠的神殿裏響起了腳步聲。貝拉那特有的，帶著溫和的冷漠的聲音慢慢響起來，是每個法師都熟悉的那種說教的口吻：“這裏是風之神殿。早在三個世紀之前，那時候的有翼族人還不在這裏繁衍生息，生靈們開始建造無盡天柱。是的，這裏並不是自然形成的。而是為了伺奉風之君主刻意建造的。”

“無盡天柱經歷了多次擴建，才有現在的規模。但是他們的核心從來沒有變過。”貝拉說著，她的目光掃過左右，放肆的打量著這座神殿，仿佛身在自己的家中，而不是一個不請自來的客人。

“大人”卡洛琳的聲音響起來。和面對諾瑪時的那種活潑俏皮不同，卡洛琳的聲音帶著刻意的討好和恭順，“為什麽要在這裏建造無盡天柱呢？”

“我猜想，這裏本來就是一個天然的節點。”

當貝拉的聲音穿透了元素的屏障傳進未來的兩人耳中時，卡洛琳悄悄的看了眼諾瑪，諾瑪的臉色果不其然的沈了沈。

“您也熟知導師的法陣圖？”卡洛琳似乎楞了一下，很快就問道。

貝拉回頭看了卡洛琳一眼，似笑非笑的：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，聰明的孩子總是容易想太多。元素管道不是我的構思……但是這確實是一個天才的想法。我仔細的研究過那孩子的設計，發現了很有意思的情況。”

卡洛琳默默的豎起了耳朵。

“你有沒有想過，當你想一個東西的時候，其他人也在思考你想的呢？我記得在百年前曾經出了一個事情，有兩位大魔導師同時宣布自己發現了一個理論知識，並都對此做出了分析說明。他們互相指責對方抄襲，最終鬧到議院審判。最後你猜怎麽樣？”

貝拉的聲音露出了興致勃勃的情緒。

卡洛琳搖搖頭，顯然其實她並不太關心這種事情。

“議會經過了長期的，多方面的考查，證明他們是分開發現該理論，並幾乎同時開始驗證的。換句話說，他們並沒有抄襲。”貝拉的聲音拉長了，“所以，那麽有沒有可能，在過去的三個世紀裏，也曾經有人有過跟那孩子同樣的想法，並且同樣付諸現實了呢？”

時光這頭的諾瑪一下子咬住了下唇。她回想起自己之前對貝拉的質疑，對方並沒有像對待卡洛琳那樣循循善誘，而是充滿了誤會和誘導，仿佛那就是她的目的。貝拉·納爾森，她為什麽不對自己明說呢？諾瑪感覺到從小的時候就時常感覺到困惑，茫然，又充滿了莫名的一點點的期待。

“您是什麽時候發現的呢？”卡洛琳問道。

“很早。”貝拉突然露出了一個笑容，“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。為什麽三個世紀以來，他們都失敗了，他們為何而失敗？”

說完這句話以後，貝拉看向了風之神殿那巨大的祭壇，朝著那裏走去：“現在，就讓我們來印證第二個可能性。”

話音落下，風之祭壇上卷起了暴風，很快的，芙蕾雅的咆哮聲響起來：“是誰？不顧契約喚醒了我”

“是你嗎？你是繼任者，還是破壞者？”旋風似的身體變得修長，長長的風卷朝著貝拉彎下腰來。

貝拉似乎想了想，回答：“繼任者。”

“那麽，接受考驗吧。繼任者。”

隨著風之君主說的這句話，元素轟然散開，所有畫面都消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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